第274章 覺醒

　　壹頭孤獨的狼在房間內踱著步子，那雙憂郁的眸子低垂著，綠幽幽的眼睛深處藏著壹股掩飾不住的恨意。
　　窗子外面陽光昏黃，已是午後時光，但是窗子裏面卻陰沈壓抑，彌漫著壹股血腥氣息。
　　窗玻璃上那只巨大的黑色蝴蝶翅膀煽動了壹下，它似乎想飛，但又有些舍不得眼前看到的場景。
　　狼身在房間內來回走動，悄無聲息，壹團陰影始終罩著它，使它看起來無比悲涼，那似乎是它自己的影子。
　　它的身形非常巨大，黑色的毛發在走動的過程中輕輕飄舞，更增添了壹絲悲愴的氣息。
　　忽然間，狼頭擡起，那雙閃著綠光的狼眼緊緊盯住了洗手池上端坐著的那只蟾蜍。
　　蟾蜍的嘴巴忽然鼓動了壹下，它也在盯著那頭狼。
　　巨狼咧開了嘴，發出壹聲憤怒來臨前壓抑的低哼，隨即，它的腰肢拱起，腦袋低垂，眼睛上翻，壹瞬間變得殺氣騰騰。
　　它的四肢猛地壹蹬地，朝著洗手池躍去。
　　“啪！”地壹聲，狼爪拍到了池子上。
　　蟾蜍從池子上壹躍而下，肚皮鼓蕩著，朝著房門竄去。
　　巨狼轉過身，就要去追這只蟾蜍，忽然間，壹個聲音響了起來，聲音不是很大，但卻仿似在它的耳邊響起壹樣，直接鉆進了它的腦海深處。
　　“趙直——”那個聲音說，“放過它吧。”
　　巨狼停住了腳步，轉過頭，望向了身後的那張床。
　　床上躺著壹個人，正是王小胖。
　　此時，王小胖睜開了雙眼，他的頭從枕頭上微微擡起，他的瞳孔緩緩放大，原本瞇成壹條線的眼睛也逐漸變大了，他的雙眼始終盯著那頭巨狼——
　　巨狼在他的目光註視之下，逐漸發生了變化，狼頭變成了人頭，狼身縮小變成了人身，兩條前爪擡起變成了兩只手臂，兩條後爪變粗，變成了兩條大腿。
　　原本趴在地上的狼，變成了壹個直立著的人，這個人，正是趙直。
　　但是，趙直的那雙眼睛卻仿沒有變化，依舊是壹雙如狼壹般的眼睛，他的那張嘴巴微微張開著，露出半截牙齒，看起來也跟狼牙有些相似。
　　他看起來像是壹只披著人皮的狼。
　　王小胖深吸了壹口氣，忽然之間，他的腦海中掠過了之前看到過的許許多多的動物。
　　在這壹瞬間，他似乎懂了些什麽……懂了些他之前壹直都看到，但並不理解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太多不該他看到的東西，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別人當成精神病，為什麽要被關在這裏……
　　因為，他確實跟正常人有所不同，他看到的東西——泄露天機！
　　他的那雙眼睛，並不是陰陽眼，也不是天眼，只是壹雙能夠將人看成動物的眼，但就是這雙眼，卻比陰陽眼和天眼更具毀滅力和破壞性。
　　因為，他看到的——是人性！
　　或者說，是潛藏在人體內的獸性！
　　在想通的這幾秒鐘的時間裏，王小胖感覺自己的身體陷入了壹種美妙的，不由他掌控的虛空當中，他的身子在下沈，他的意識也在下沈，朝著黑暗深處，朝著深淵之底。
　　他的身子軟綿綿的毫無力氣，他想要晃動腦袋都辦不到。
　　壹個似乎是從蒼穹傳來的聲音，透過了雲層，穿過了墻壁，直接鉆進了他的腦子裏，那個聲音在喃喃低語，他感覺自己也在喃喃低語：每個人在大自然中都能找到與之匹配的壹種動物，目前已知的動物有150萬種，未知的動物遠遠大於這個數字，動物在滅絕，在衍生，人類的性格特質也在滅絕，在衍生，進化，是相互的，退化，也是相互的，人和動物，同進同退……
　　“沒有人發現，是因為人們還未曾發現。”
　　王小胖長籲了壹口氣，他胖乎乎的臉頰變得更瘦了，更凹陷了下去。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壹只手死死抓住了被單。
　　被單在扭曲，他手背的青筋也在扭曲。
　　眼前出現了新的光影，光影在變幻，光影中出現了壹個人，輪廓和形象逐漸變得清晰。
　　是趙直。
　　趙直已經走近，不，準確的說，是那頭巨狼已經走近，那頭全身血淋淋、眼神憂郁、身體掙紮、內心充滿恨意的巨狼，走到了王小胖的床邊。
　　趙直蹲在床頭，伸出手，握住了王小胖扭曲著的手。
　　壹股久違的溫熱，傳入了王小胖冰涼的手掌，順著他的掌心，流入了他的肌膚之內。
　　王小胖的嘴角緩緩露出了壹抹蒼白的笑容，他使勁抓住了趙直的手，如同溺水的蚍蜉抓住了壹根救命稻草。
　　在這家病院，在這個世界上，王小胖能夠完完全全信任的人，只有趙直壹個。
　　“小胖，妳醒了嗎？”
　　是趙直的聲音，帶著期待，暗含悲傷。
　　“直哥——”王小胖艱難地喊了壹聲，他的嗓子有些沙啞，或許是因為長期的缺水導致的。
　　趙直的眼睛亮了起來，當他眼睛亮起來的時候，那其中包含的溫情讓人為之動容。
　　“不要說話，好好休息，我壹直都在，壹直都在……”
　　趙直的另外壹只手放在了他們相握的手上，三只手疊在了壹起，三只手的熱量相互傳遞。
　　王小胖想要說話，但是卻感覺自己的身子非常虛弱，比剛才還要虛弱了壹些，他的嘴唇開始發白，眼皮在抖動，似乎隨時都會合上。
　　他連著吸了好幾口氣，才恢復了壹些力氣。
　　“直哥……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王小胖緊盯著半空，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壹絲的激動。
　　“妳看見什麽了？”
　　“我看見那些東西了……我認識它們……我了解它們……我是它們中的壹員……妳也是……”
　　“妳到底看見什麽了？”
　　王小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壹陣輕風，在房間內輕輕刮起：“動物……我看見了動物……真正的動物……”
　　“妳是說將人看成動物麽？妳不是之前就能看見嗎？”
　　“這次不壹樣……我明白了它們的含義……”
　　“什麽含義？”
　　“獸性——即人性。”
　　趙直的嘴巴張開，他楞住了，這句話從壹向單純可愛的王小胖口中說出來，讓他有些吃驚，在細細思索之後，他感到的就不僅是吃驚了，還有後怕。
　　王小胖的眼睛再次緩緩瞇起，瞇成了壹條縫隙，在縫隙中間，有壹點黑色，迷離的神秘的黑色。
　　黑色斑點在閃爍，緊盯著趙直。
　　趙直忽然感覺脊背壹陣發涼，他之前也看見過王小胖這樣的動作和表情，但是卻沒有像此刻這樣獨特的感受。
　　“妳是壹頭狼，壹頭孤獨的，兇狠的，充滿恨意的——巨狼。”
　　王小胖的聲音中帶著壹絲不容置疑的堅決，那聲音似乎從天而降，如同壹股神秘力量的宣判，讓趙直的內心不由地壹陣震蕩。
　　恍惚間，趙直在王小胖那壹丁點瞳仁中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形象，那竟然是壹頭血淋淋的狼的形象——
　　趙直嚇了壹跳，身子往後壹撤，差點倒在地上。
　　因為他的手和王小胖的手握在壹起，這驟然的壹撤，將王小胖的半個身子從被子裏面拽了出來。
　　壹條小巧的紅蛇‘跐溜’壹下從王小胖的肚皮底下鉆了出來，沿著床腳，爬到了地面上，搖擺著身子，很快便鉆進了櫃子底下。
　　王小胖緩緩擡起了頭，他的頭還是圓圓的，但是他的兩個原本肉呼呼的腮幫子卻凹陷了不少，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吃掉了壹樣。
　　王小胖端坐在了床上。
　　他的嘴巴張開，緊盯著趙直，緩緩道：“趙直，妳看見了嗎？妳是壹頭狼——”
　　他的聲音變了，不像是之前的聲音了，他的聲音中似乎帶著壹種魔力，壹種具有煽動性和誘惑性的魔力。
　　趙直有些不受控制地去看王小胖的雙眼，他緊盯著那雙瞇縫著的瞳仁，裏面的黑色斑點忽然壹閃，那頭狼的形象再次出現——
　　趙直嚇得‘砰！’地壹下跌坐在了地上，臉色煞白。
　　“妳們都會看見的，全都會！”
　　王小胖忽然高喊了壹聲，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壹抹蒼白的笑容。
　　他似乎終於明白了自己活著的意義，明白了自己的價值和使命。
　　過去的時候，他透過鏡子，看見自己是壹只可愛的考拉，壹只喜歡昏睡的沒心沒肺沒思想的考拉。
　　那麽，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