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心理博弈（上）

　　“當，當，當！”
　　敲打鐵門的脆響聲從門後傳來。
　　章悅左右看了壹眼，走廊中黑乎乎的。
　　這寂靜讓她心底有些發慌。
　　她忍不住朝著鬼手魔山的病房門望了壹眼，此時此刻，她信任鬼手魔山勝過信任這扇鐵門後面的梁哲。
　　她究竟害怕梁哲什麽？
　　她們曾經還在壹棟樓裏呆過那麽長的時間，為什麽現在卻忽然對他有壹種陌生而又恐懼的感覺。
　　敲擊聲好久都再響起了，似乎從來都沒響起過。
　　難道壹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章悅猛地搖晃了壹下腦袋……她知道，這是她自己的心理在暗示自己，梁哲壹句話都沒說，甚至連面都沒見，她就已經提前將他想象的無比恐怖了，而這，可能正是梁哲想要達到的目的。
　　章悅表現的有些瞻前顧後。
　　這不像是她的性格，面對男人的時候，她絕對不會這麽不自信，這麽沒底氣的。
　　但，現在，她卻有些拿不準。
　　這究竟是為什麽，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在幾天前，梁哲被送回來的時候，她跟著萬儲壹起，還看見過梁哲，那時她就有種直覺，她和梁哲之間會發生些特殊的事情……但是，隱隱約約間，她又不願意跟他發生事情……
　　誰都不願意自己的內心被另外壹個人完全看透不是麽？
　　有秘密，才有自由，有秘密，人生才有趣味性，不是麽？
　　章悅只是想給自己的內心留下壹塊凈土而已，她實在不想跟壹個搞心理研究的人做朋友，而且還是個隨時隨地會催眠別人的催眠大師……
　　說白了，她害怕被人窺探。
　　或許僅僅是因為，她的心靈本身就是幹涸的，又或許，她的心靈本身就是無比骯臟的。
　　她站在梁哲的病房門外，緊盯著小窗口，小窗口的鐵蓋合上著，鐵門後面靜悄悄，似乎根本就沒有人。
　　是不是掀開這個小窗口，就可以看見梁哲了？
　　看見他又能怎樣呢？
　　他難道比鬼手魔山還可怕？
　　章悅忽然笑了起來，她的嘴角在顫抖，這竟然成了壹絲獰笑，幸虧周圍沒有人，她的獰笑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看見。
　　但是，靜靜地躲在房門後面的梁哲是不是看到了呢，或者說，感覺到了呢？
　　章悅想要試壹試。
　　壹切她所害怕的事情，她都要勇敢地去試壹試，這就是為什麽她今天會來見鬼手魔山的原因。
　　大不了，連梁哲也順便見見得了。
　　壹天連見兩個S級別的精神病人，和他們進行交流，怕是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了，而且，她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只是壹個護士而已，還是普通病區樓的護士。
　　她深吸了壹口氣，微微彎腰，剛要掀起小窗口——
　　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麽，急忙將自己上衣最上面那個紐扣扣上了。
　　她不想讓梁哲看到她的胸口，至少，現在不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壹種心理。
　　她再次深吸了壹口氣，彎下身子，手掌放在了鐵蓋上。
　　她輕輕用力，緩緩掀起鐵蓋。
　　她不想打擾梁哲，如果他沒在鐵門後面的話，那麽她就悄悄合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鐵蓋被掀起。
　　她彎下腰，將臉靠近小窗口，斜著往裏面望去。
　　隔著壹道鐵柵欄，她看見了壹張臉。
　　那張臉似乎離她很遙遠，模模糊糊的，如同水中望月，霧裏看花……
　　她使勁眨了壹下眼睛，她覺得那張臉有些不真實。
　　她凝眸望去，那張臉卻忽然不見了——
　　她吃了壹驚。
　　剛剛她除了看到壹張模模糊糊的臉之外，似乎還看見了壹個別的什麽東西，像是個活物，在那張臉的旁邊晃動著跳躍著。
　　她忽然想要蓋上小鐵窗，她覺得自己的眼皮似乎被蚊蟲給咬了壹口壹樣，有些酥麻。
　　她眨了壹下眼皮，正準備合上鐵蓋離開。
　　忽然間，門後響起了壹陣脆響聲。
　　“當，當，當！”
　　不多不少，剛好三下！
　　三下過後，鐵門後面驟然出現了壹張臉。
　　這張臉似乎是憑空出現的，連過程都沒有，只壹瞬間，整張臉就出現在了小窗口的對面，距離章悅半米左右的距離。
　　章悅嚇得輕籲了壹口氣，她面前的臉長相雖然不嚇人，但是出現的過程卻尤其嚇人，讓她毫無防備。
　　就在幾秒鐘之前，她看見這張臉似乎還在五米開外，但是轉眼之間，就驟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不——或許，這僅僅只是梁哲的障眼法而已。
　　章悅深吸了壹口氣，神情稍微鎮定了壹些，她畢竟是過來人，和那麽多奇特的男人打過交道，能夠走進今天這壹步，也非等閑之輩。
　　她仔細端詳著對面這張臉，她發現梁哲的臉不醜，甚至可以說還有點帥，是那種耐看的帥，充滿了壹種老男人的深沈之美。
　　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沈靜，澄澈，像是壹泓純天然的湖水。
　　微風吹過，湖水微微蕩漾，那雙眼睛也跟著碧波流轉。
　　那眼神，竟然出奇地溫柔。
　　不淩厲，不銳利，不狠毒，不陰險——反而充滿了壹種奇特的溫柔。
　　他透過小窗，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雙眼。
　　他的眼中沒有欲望，沒有渴求，他只是在看著她，把她當成壹個存在的個體，壹朵花，壹棵樹，或者是壹件藝術品，在欣賞。
　　那眼神不像是壹個精神病人該有的眼神，更不像是壹個被謠傳為病院排行前三恐怖的病人的眼神。
　　這和章悅事先想象的截然不同。
　　在那壹瞬間，她竟然有些心動。
　　她有點喜歡這張有些深沈的臉。
　　她有點喜歡這雙迷人又溫柔的眼睛。
　　細看之下，這眼睛竟然還很深邃——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跳，她之前從未有過這樣心跳的感覺。
　　忽然間，鐵門後面的梁哲說話了，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是怕別人聽見，他低聲說道：“章悅，好久不見。”
　　章悅輕吸了壹口氣，緩緩蹲下了身子，她沒有坐在地上，而是蹲下了，她用裙子的下擺蓋住了她的腿，甚至包括她的腳踝，她壹點都不想讓梁哲看見她的身體暴漏在外面，至少現在不想。
　　雖然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什麽。
　　反正，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身體的任何壹部分，當然，除了臉。
　　“梁大師……好久不見……”
　　她深吸了壹口氣，鎮定下心情。
　　隨後，她急忙左右快速看了壹眼，走廊中還是黑乎乎的，四周的景物並沒有變化。
　　她悄悄將左手放在腰上，猛地掐了壹下，壹絲陣痛傳來，她低聲輕哼。
　　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被催眠。
　　她壹直在防備著，她的心理防禦比壹般人強太多。
　　即使知道絕對不可能，她還是要提防著梁哲，畢竟關於他的可怕傳聞可是真的不少。
　　梁哲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也很溫柔，這笑容跟鬼手魔山的截然不同，跟萬儲的也不同，跟吳野的也不同，跟她之前遇到的任何男人的都不同。
　　到底是哪裏不同呢？
　　章悅看著他的笑容，忽然間，明白了，他的笑容裏，沒有欲望——
　　那是種很純粹的笑容，或許是因為好笑而笑，或許是因為友好而笑，又或許是因為仁慈和豁達而笑。
　　章悅覺得這笑容很耐看，她的心底某個冰涼的地方似乎被這笑容在壹瞬間暖化了。
　　錯覺——壹切都是錯覺！
　　章悅急忙提醒自己，她迅速搖晃了壹下腦袋，心中暗道：這個梁哲果然厲害，功力非凡，就光是壹個眼神，壹個古怪的動作，壹個笑容，就讓我聯想了這麽多——
　　“我絕對不能上當！”
　　她在心底堅定地想著，盡量放緩自己的語速，說道：“梁哲，剛才是妳在後面敲門？”
　　梁哲的目光灼灼有神，緊盯著章悅，低聲道：“是我。”
　　他的右手拿著壹個金色的小物件，輕輕拋起來，然後又接在掌心，不停地重復著。
　　單調，乏味，無聊，但似乎意味深長……
　　他的左手忽然敲擊了壹下鐵門，發出‘當，當，當’的脆響聲。
　　章悅楞了壹下，不知為何，她覺得這聲音似乎跟之前聽到的不壹樣了，到底是哪裏不壹樣，她也不知道，或許是更響亮了，或許是節奏更快了……
　　就在她壹楞神的功夫，梁哲手中的那個小物件忽然被他淩空懸掛了起來。
　　這時，她才看清，那竟然是壹枚紐扣，壹枚橙黃色的紐扣。
　　他手中怎麽會有紐扣呢？
　　咦，紐扣怎麽憑空懸掛在半空了呢？
　　還在左右搖晃著……
　　章悅下意識地張開了嘴巴，努力瞪大眼睛去看著——
　　透過小窗口的管道，透過中間的鐵柵欄，她似乎看見紐扣上拴著壹條黑線，壹條很細很細的黑線，跟頭發絲那麽細……
　　或許，那根本就是頭發！
　　橙黃色的紐扣左右晃動，節奏分明。
　　黃色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她只看見壹抹黃在半空中左右甩來甩去……甩來甩去……
　　“當，當，當！”
　　三聲脆響再次響起。
　　章悅急忙掐了壹下自己的手腕，因為用力過猛，她疼得痛叫了起來。
　　梁哲再次笑了起來，他笑著道：“妳很緊張。壹個人在很緊張的時候，其實是最容易暴露的時候。”
　　“妳——”章悅感覺自己心底某個陰暗的地方似乎被掀起了壹角，她慌不擇言地道，“妳，究竟要幹什麽？！”
　　梁哲忽然伸手壹指，他的食指很長，伸進管道，指著章悅的胸口，低聲道：“妳自己看。”
　　章悅急忙低頭望去，壹望之下，她忍不住輕呼了壹聲，她胸前的紐扣竟然自動解開了——
　　因為沒穿內衣，她半個雪白的胸脯露在了外面。
　　章悅的臉壹下子就羞紅了，就在剛才，她還專門檢查過自己的衣服，將最上排的紐扣扣上了，怎麽第二顆紐扣卻忽然自動解開了……
　　她急急忙忙系上紐扣。
　　她的臉色發紅，竟然有些不敢擡頭看梁哲。
　　這絕對不是她應該有的狀態，絕對不是！
　　她要掌控主動權的，面對男人，她壹向能夠掌握主動權！
　　她連著深吸了兩口氣，將雙手放在胸前，緩緩擡起了頭，她的目光變得堅定了起來——
　　她緊咬了壹下牙關，準備好好和梁哲聊壹聊，她相信自己有這個實力。
　　但是——
　　當她擡起頭的時候，她再次吃了壹驚。
　　小窗口的對面，空空如也！
　　梁哲沒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