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昭和時代最後的回響

　　夜襲就夜襲吧。就算現在她不是真的信任了自己，想要在後面的計劃裏掌握主動，知道的情報越多越好。
　　與此同時，先撒些人到關西去，了解更多的信息才是。
　　三更半夜的，他壹邊準備出發，也壹個電話打給了入江雄太：“妳已經跟鈴木桑說過了吧？”
　　“是，都是以稻川家關西拓殖計劃的名義，調配起來的人！”
　　陶知命點了點頭：“明天壹早就出發吧，先把店開起來。和那邊的極道勢力鬥起來的話……先兇壹點沒事，至少讓幾個關鍵人物消失。到時候，會有人來調停談判的。”
　　入江雄太問道：“鈴木桑雖然很信任妳，但稻川家就這麽公然擴張到關西那邊，可能會很慘烈的……”
　　“放心吧，稻川家已經是很正規的會社了。自衛的戰鬥結束，當然可以立刻尋找光明正大的力量維護自己。記住，我們的目的僅僅只是探尋那個關鍵的信息。去年崛川信彥擔任第壹勸業銀行會長之前，第壹勸業銀行支店課長違規融資36億円的醜聞，崛川信彥是怎麽在股東大會上很順利地搞定來自山口組總會屋的質詢的！”
　　“我會轉告鈴木桑的！”
　　陶知命掛了電話，就將陶雅人送來的資料慢慢地攏起來，隨後鎖入了辦公室的保險箱，也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極道在這經濟騰飛的七八十年代，既有入江雄太當時呆過的通過幫助拆遷賺錢的地上げ屋，也有通過買了點股票到別人股東會上搗亂收保護費的總會屋，還有其他各種各樣類型賺灰色收入的方式。
　　陶知命肯定，崛川信彥敢跟三井、住友合作，手上肯定也有讓他們投鼠忌器的牌。在陶知命的記憶裏，明年被爆出來的不亞於尾上縫事件的伊藤萬事件，自然是壹個可能的目標。
　　這個事件，正好有藝術品洗錢、正好與極道有關、目標還直指住友。伊藤萬時間爆發後，住友很多高管被槍殺，方式都是後腦中槍，這可是“極道處決Style”。
　　非常富有財團戰爭的感覺啊！
　　深夜的陶知命站在窗戶邊，看著外面平成時代伊始仍然燈火璀璨的夏夜東京。
　　不知道此時的安齋善衛、野島達雄和高木仁八在哪裏嗨，又是怎樣表面親密、內心算計著。
　　想想1億円的事情就能讓多少yakuza打得腦子飆血，再想想1億乘以100萬倍，背後有多少慘烈的戰爭？
　　百兆円級別的財團戰爭，此後霓虹的極道就越來越難過了，要賣奶茶了呢。
　　稻川和司、鈴木大輝要不是跟木下秀風關系密切，很清楚這會是壹場怎麽慘烈的戰爭，又怎麽會在這個時刻派出“兒子”們，向關西進發呢？
　　在這平靜的夏夜裏，財團戰爭，早已悄無聲息地打響了！
　　“會長大人，車已經準備好了。”
　　陶知命點了點頭，跟著緒方敏夫往電梯走去。
　　“春野遙喊起來了吧？”
　　“是的，已經在等您了。”
　　“這兩天在那裏有什麽特別舉動嗎？”
　　“沒有。”緒方敏夫想了想又補充，“除了早上和晚上會在院子裏練習神楽舞，並沒有出門。另外，用壞了壹個電飯煲。”
　　“電飯煲？”陶知命驚了。
　　“是……聽說因為沒用過，洗了米之後忘記擦幹鍋底的水了。”
　　陶知命壹陣無語：“妳覺得會不會是假裝的？”
　　“會長大人……”緒方敏夫搬出了上田正裕，“上田大人不也說了嗎，春野小姐確實對很多東西都不懂。您讓我安排人去調查，春野小姐確實自從五年前就生活在了八幡神社啊。”
　　“所以說是有點蠢蠢的，不會沒教過她怎麽用吧？”
　　陶知命只覺得很莫名，這樣壹個神社裏長大的女孩，對外界事物又沒怎麽留心學習，幹嘛那麽大執念復仇，而且仇人很可能還是社會上地位極高的人物。
　　夜裏就沒再用什麽直升機了，快艇從碼頭直達了那個小島。
　　別墅的燈已經亮了起來，陶知命進了房間，果不其然她又穿上了巫女服。
　　深夜來襲，能有什麽事？
　　當然是像上次壹樣繼續問她壹些問題了，所以她做好了“口寄通靈”請神上身的準備。
　　這算是“入戲”的儀式？
　　緒方敏夫知趣地在院門外視野開闊的位置放哨，房間裏，陶知命坐在春野遙對面的沙發上。
　　“今天還要通靈嗎？大半夜挺別扭的，妳要是還這麽玩，那就等我哪天白天不忙了再來。反正妳住在這也挺自在的模樣，再用壞幾個電飯煲也沒關系，我不急。”
　　春野遙眼裏有壹點尷尬，但表情還是有點倔強地說道：“巫女本身就是秉持神的旨意行事……”
　　陶知命看著她不說話，春野遙強撐著和他對視了片刻，就振了振衣袖，馬上要開始進行通靈儀式壹樣。
　　“春野瀧三，原名崛川瀧三，乃是崛川家的義子，崛川信彥的義弟！”
　　陶知命沈聲喝止了她，春野遙的動作頓了頓。
　　“二十年前，崛川瀧三成為八幡神社春野家的家婿，改名春野瀧三。十八年前，妳出生，生下就該繼承巫女之位的。十三年前，妳的母親春野雪依去世。十二年前，春野家不再是八幡神社名義上的主人，妳離開了八幡神社！直到十年前，八幡神社重回有春野瀧三股份的宗教法人社團名下，五年前春野瀧三自殺後，妳才重回八幡神社！”
　　陶知命目光冷冽：“妳從6歲到十三歲，都是在京都生活的，裝什麽對神明的虔誠？裝什麽對神社外生活的不熟悉？繼續以這種態度面對我的話，就不要說什麽與我壹起復仇之類的話了。什麽芙蓉財團專務與我的過節，我根本不在乎！妳以為妳面前坐的是誰？我壹個能輕易調動兆円資金的人，需要妳這樣壹個天真的巫女幫助？”
　　春野遙的身體微微發抖著，但嘴唇抿得很緊，臉色漸白。
　　“所以，崛川信彥可以說是妳的伯父，妳有什麽不可信賴他的？”陶知命看著她的模樣，語氣緩和了壹些，“我知道妳可能默默守護著壹些秘密，認為現在這樣是最好的做法。但是，我不喜歡妳這樣的做法。說是要為父親復仇，想著假裝神聖的巫女巧妙引導壹下其他人的做法，妳是不是把我或者崛川信彥這樣的人想得太簡單了？這就是妳所謂的覺悟？”
　　他的語調有壹些勸說的味道，不管現在有沒有用，總要表達自己的態度。
　　要他壹直假裝著和“通靈狀態”下的她交談，陶知命不太有情緒演那種把戲。
　　春野遙看著他，眼睛裏略微迷茫了壹下，隨後深深看了壹眼陶知命，就又堅定起來。
　　這壹眼看得陶知命心頭壹動，只覺得其中有無比的決意，還有壹種請托和希冀的味道。
　　“覺悟嗎？那就試試吧……請原諒我，神明大人。”
　　輕輕念完這句話，她還是從袖中取出了那把扇子，隨後改為跪著正坐在沙發上。擺了幾個架勢鈴鐺作響後，身體60度前傾著，口中念念有詞：“吾雖惡事壹言，雖善事壹言，皆以言斷之神。壹言主大人在上，示現真意，來臨煌煌！五方布陣，式神扶翼，吾名為……琥珀！”
　　陶知命聽傻了，妳還來？
　　然後只見春野遙擡起頭之後，卻仿佛封印解除了壹般，眼神似乎變得更純凈了。看到陶知命的第壹眼，似乎先是有點熟悉，隨後又顯得有些害怕起來：“這是哪裏……妳是誰？媽媽，媽媽……”
　　半夜三更，陶知命感覺腦殼疼，咋這麽靈異呢？不通靈不會說話了是嗎？
　　琥珀又是誰？
　　皺著眉，只見春野遙從沙發上離開了，躲在了沙發靠的後面。這麽大個的人兒，像是小姑娘壹樣躲在後面，露出半個腦袋和壹只眼睛，雙手只露出幾個指頭扒在沙發靠的沿上，害怕地看著陶知命。
　　樣子看起來是挺萌的，偏偏氣氛不對勁啊。
　　陶知命看著她的眼睛，心裏嘆了壹口氣，表情變得溫和了，語氣也溫柔起來：“妳的名字，叫琥珀嗎？很好聽。”
　　有啥辦法？只能演下去唄，畢竟自己確實想知道壹些信息。
　　“媽媽起的名字！”春野遙語氣嬌憨地說道。雖然精致的臉龐早已長開了，但人美就是任性，此時賣起萌來表情並不違和。
　　“妳的母親春野雪依嗎？我認識她……”
　　“真的嗎？”春野遙的腦袋從沙發後面伸出來得多了壹些，“妳認識媽媽？”
　　“是啊，近江八幡安土城八幡神社的巫女，對吧？”陶知命笑了笑，心裏壹動問道，“沒記錯的話，妳今年是不是五歲了？”
　　“妳知道？”春野遙的眼裏露出純粹的孩童般的天真驚喜，隨後就又擔心地張望起來，“但是，媽媽去哪裏了？這是哪裏？”
　　“這裏是東京，雪依小姐她……生病了，請我照顧妳。”陶知命輕聲問起來，“妳爸爸呢？知道他在忙什麽嗎？”
　　春野遙伸出手指點上了嘴唇，似乎在思考壹樣，隨後就撅著嘴搖搖頭說：“父親大人出差啦，他不是也在東京嗎？媽媽請您照顧我，您是不是聯絡不到父親大人？”
　　“是啊。”陶知命順著問道，“知道春野桑是到東京哪裏出差了嗎？是某個會社還是別的官廳？我可以查壹查電話的。”
　　“我好像聽父親大人和媽媽說過……確實是叫……丸紅？”
　　陶知命心中壹動，丸紅商事嗎？芙蓉財團的核心商社。
　　“這樣啊……”他先應了壹聲，隨後就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如果暫時聯絡不到春野桑，那可以聯絡壹下妳的伯父崛川桑嗎？”
　　春野遙的眼神陡然害怕不已，隨後就散亂起來，帶著哭腔喊道：“媽媽，快跑……快跑啊媽媽！”
　　嘴裏只是重復著這句話，聲音越來越小，軟軟地倒在了沙發後面。
　　陶知命心頭凜然，不知道她是不是覺得已經說得夠多了。現在應該先出去？不然她會壹直尷尬地倒在那邊吧？
　　但站起來之後，視線裏卻看見她是真的倒在那邊的地上臉色蒼白，握緊的拳頭裏似乎還滲出了血跡。
　　陶知命趕緊走了過去，搖了搖肩膀之後就發現是真的暈過去了。
　　他想了想，毫無避諱地將她橫抱了起來，隨後放到了長沙發上。
　　盛夏時節，春野遙也不用蓋什麽被子，就那樣蜷縮在沙發上，眉眼蹙在壹起。長長的直發鋪了很大壹片，陶知命抽了紙巾，輕輕將她握緊的手指嘗試著掰了掰，擦了擦掌緣上的血跡。
　　看著紙巾上真實的血跡，陶知命靜靜看了壹會這個總是要這樣和他溝通壹些信息的巫女。
　　有備而來的陶知命，其實剛才確實聽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壹個稱呼是親近的媽媽，壹個稱呼是很正式的父親大人。
　　十三年前就和芙蓉財團旗下的丸紅商社密切聯絡的春野瀧三，提起崛川信彥就讓春野遙大喊媽媽快跑然後迅速解除了這種狀態……
　　還有她說的自己的名字，琥珀，以及她進入這種狀態時候的語氣神態。
　　所謂通靈，當然是假的。可最後她卻會暈厥過去，那麽這個名為“琥珀”的狀態，就不像是演出來的了。
　　也許，真的是分裂出來的某個人格，又或者是……被蓄意封存起來的壹段人格，就像是“琥珀”這個稱呼的含義壹樣？
　　春野雪依是正牌的巫女，巫術自然是不存在的，但也許可以對最依賴她的女兒用壹些“催眠”，保護她吧？
　　陶知命壹直想著這些信息，也想著陶雅人送來的關於月光莊調查的資料，還有崛川信彥安排介紹春野遙給自己認識的用意。再結合十三年前這個時間點，又有丸紅這個關鍵信息，不得不想到當年的壹件大事，和裏庫路特事件並稱為戰後霓虹四大醜聞之壹的洛克希德事件。
　　同樣導致了壹個相首的辭職，當時上來收拾殘局的，是三木武。
　　現在上任的海部俊，同樣是三木派的，歷史何其相似？
　　陶知命壹直靜靜坐在沙發上，僅僅在腦海中思索這些事情，直到不知不覺的，窗外開始亮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生物鐘的原因，習慣早起的春野遙總算有了壹些響動。
　　“妳醒了。”
　　聽到陶知命的聲音，春野遙迷糊的眼神清明起來，先是驚了壹下迅速地看了看身處的環境和自己，隨後就坐了起來。
　　她看著陶知命，眼神裏有點擔憂，又有點後怕，還有些期待。
　　陶知命看著她笑了笑：“等會我讓人來幫妳看看手上的傷，應該沒關系。只是破了壹點皮，順利地醒過來就行了。”
　　他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扭動了壹下腰，隨後說道：“妳的覺悟，我看到了壹點。作為交換，我守護了妳壹整晚。現在，天亮了。”
　　陶知命走到了門口，回頭燦爛地笑了笑：“神楽舞的練習，繼續吧。另外，想要復仇的話，總要為自己制作點禦守吧？”
　　他出了門，不遠處的緒方敏夫還等在那裏。
　　昨天晚上別墅壹直只有客廳亮著燈，這個緒方敏夫是註意到了。看見陶知命眼裏的血絲，緒方敏夫愕然問道：“您壹直沒有睡覺？”
　　“妳不是也沒睡覺嗎？就到遊艇上休息壹上午吧。等會讓雄太安排壹下，春野小姐的手受到了壹點外傷。”
　　緒方敏夫心頭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為什麽會受傷？好家夥，這事不能細想。
　　別墅的客廳裏，春野遙張開了修長纖細的手指，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紅印。
　　“守護……天亮了嗎？”她喃喃地說著，轉頭看了看窗外。
　　微微瞇著眼睛，眼前似乎出現了他離開房門之前燦爛的笑容。
　　春野遙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巫女服，有壹滴血滴在白色的衣袖上，現在已經幹了。
　　她想了想就拿起了放在茶幾上的扇子，走過去推開了房門，深深呼吸了壹口清晨的空氣。
　　隨後，依舊如同往常壹般，練習起神楽舞。
　　緩慢的動作很莊重，鈴鐺向不同的方向搖起，也不知道她在祈求什麽……
　　此時此刻，稻川會以稻川家的名義向關西派駐的人踏上第壹班電車出發了。
　　高木仁八還在酒店中熟睡，上班族打著哈欠看著晨報，隨後被其中壹版的內容提起了註意力。
　　平成元年的年度音畫大賞特別企劃，東京電視臺和Wander Star、蟠桃映畫聯合推出的綜藝節目《昭和時代最後の回響》。
　　三輪選拔、兩個勝者、壹個史無前例的大賞。
　　4億円的新星導、《來自星星的妳》原聲專輯集中放送、預熱宣傳開始、大量音樂錄像拍攝和剪輯花絮，阪井泉水新的個人專輯音樂錄像的攝制以及同步公開。
　　最為重磅的，就是投資不少於50億円的澤口靖子新電影企劃公開，名為《藝伎回憶錄》，宇野大人屍骨未寒啊！
　　然而澤口靖子+藝伎，確實提供了無窮的想象嗨點，無數男觀眾狂喜。
　　更絕的是，等到上午有好事記者跑去堵宇野宗右的門，采訪他對於此事的看他。中午播出的新聞裏就有他鄭重地表示支持的畫面。並且，他表示會用行動支持，將這個作為自己履行諾言的第壹步。
　　壹時之間輿論嘩然。
　　從遊艇裏睡醒回到了會社大樓的陶知命看著新聞面帶微笑，稻川家的兒郎們已經抵達大阪、神奈川、神戶、京都，稻川家關西拓殖計劃就這樣直接上馬，豪擲千金租下了店面的位置。
　　財團間的戰爭，正式開始了。
　　誰又能想到，就連這部電影，也成了財團戰爭的壹個序曲和支點呢？
　　東京沐浴在新壹天的繁華和奢靡下，泡沫開始崩滅的前夕，普通人眼裏的霓虹，歌舞升平。